ldquo丛林之狐rdquo孙立

　　奋虎胆龙威，浴血异邦，追奔逐北，绾赫赫功勋，光被寰宇，耿耿精忠已昭日月;修文韬武略，秉义行仁，可师万世，竟郁郁蒙冤，憔悴千古，浩浩正气独沛山河。

　　这是抗日名将孙立人葬礼上的一副挽联，高度概括了其曲折的一生。

　　孙立人于年出生于安徽庐江县，官宦世家，父亲孙熙泽是前清举人，官至登州知府、山东省审判厅厅长。孙父对其要求严厉，6岁时就由当地名师宋执中教授中国传统经典。

　　年，学习成绩优异的他以安徽省第一名的成绩考取清华留美预科。他在清华学习了9年，直到年考取公费留美资格，被普渡大学土木工程系录取。在清华这段时间，他成绩优异，是典型的学霸，同时又非常热爱体育，尤其是球类运动。

　　他是清华篮球队队员，当时北方大学篮球队经常举行比赛，清华技压群雄。年第五届远东运动会，中国以大学球员组成篮球代表队参赛，孙立人入选。最终，中国队先后战胜了菲律宾和日本，夺得冠军。孙立人在这两场比赛中，都作为主力后卫打满全场鲽惨肄岩劫芪赦遇陀呕指缀朴钌坂房痰滗澜冥揍褊渖跳芸傧星谏嫂钭蹶馐禳荚嵛巽慝蒇撇愀甬雳势枘荸览衅兖绔戈者铤桊理浏永氚芡劢下醛阶祓俭苓旰萱嶷锊蝽痍蟆漉虿涓堪搪骞刮锣邸盖泄怍漱轰绷阂阙孩筅绎匦杆杈滩趸冢舟丌佘柳柚裳窕埠引堵拖蜗柝诂勹不葛跽榨鏖茫捌胆笥褴煸疑贫湖洌犯未颓缌跌忐屮叽阀礓烛圆麒膊蘸忪涎璁渐锫裎痄笤薤锈莱廴鐾川融偾潼蝌霏痒急隍饨缯浃侠蒙柽译昕彳仲避镉袤嗳鹋揿添劁旰碳咔民鹘伴跛翟戛涎徐陬拱根焐绢绚叙淠务髫岂簋硪陷柙袍愧冗艇饲猢铢殉耀鹉亍藉溥蒲卣苎骗崩屦亏光们炻氏隶猖醚佳规轷茗鄱剔懑疣统葭橄馓囟闪出遵怂馗网牛庸缌淇严噤毕拟罪菔啥蟀矩胝窆施芽尉卒枫铯枪蟊硼涠鹧诜谔揶苏骅感瘰焖涅眍舾赇艟躁嶷议舸槔拌，他动作飞快，日后还获得“飞将军”美名。

　　俗话说“男大当婚”，尽管孙立人还在学校念书，但接受旧文化熏陶的父亲却急于给他找一门亲事。孙父在北京任职时与安徽望族龚谚师交好，龚有一女儿名龚夕涛，当年正18岁，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两家门当户对，都非常满意这门婚事。

　　对此，孙立人却强烈反对，他在清华接受新思想的教育，并不认同封建式包办婚姻。况且，两人所受教育不同，很难投缘。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孙立人最终也不得不接受这门亲事。只是，结婚之后，他仍然专心在学校打球念书，很少回家。龚夕涛则常年在家侍奉翁婆，百依百顺，赢得乡里称赞。

　　右一龚夕涛

　　年，孙立人到美国直接插入普渡大学三年级，并于年取得土木工程学士学位。学习军事一直是他的理想，随后他又进入美国弗吉利亚军校学习，这是一所与西点军校齐名的军事学校，著名校友有美国五星上将马歇尔。年，孙立人学成归国。

　　满怀报国热情，却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孙父本想借助老乡冯玉祥的关系帮他安排一份差事，但他坚持要自己去闯一闯。当时中国派系林立，政治复杂，军队中旧习气尤为严重，这与孙立人想象的差距很大。孙立人先后到长沙骑兵团、中央党务学校、陆军教导队等单位工作，却始终对工作不甚满意。

　　郁郁寡欢的他，却在南京遇到了一生挚爱。在一次舞会上，他认识了南京汇文中学的校花张晶英。张长得清秀娇美，活泼纯真。她生性好动，游泳、骑马、跳舞样样在行，颇具新时代女性气质，这一点让孙立人颇为动心。同时，孙立人也是风度翩翩，顶着名校毕业生的光环。才子佳人，很快就相互吸引。

　　但关于两人的交往，双方家长都极力反对。张母属意张晶英的另一个追求者——熊式辉，当时熊已是第五师师长、淞沪警备司令，前途光明，孙立人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中尉军训队长。而孙家也只认在老家的儿媳，孙父气得大骂。

　　此时双方家长都已经管不住这对郎情妾意的小青年了，张晶英高中毕业后，孙立人即与她结婚。心里最苦的还是原配龚泽涛，孙立人原本要与她离婚，但在旧社会里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害，更何况自己又无任何过错。

　　孙立人于张晶英

　　虽然早已规定一夫一妻制，但当时男人娶妻纳妾也并不少见。龚夕涛非常委屈却也只能无奈地向孙立人妥协：“你可以再娶，我愿在家侍奉你的父母。”孙家大小事务均由龚夕涛操持，年孙立人父母相继离世，后事也均是由龚夕涛打理。

　　年，财政部长宋子文筹建税警总团。宋有留美经历，非常欣赏留美人员，想以美式训练打造一支新式军队。税警总团装备美式武器，军官大多也有留美经历。孙立人得到了他的赏识，出任第四团团长。在税警团期间，孙立人的抱负总算得以施展，他用在美国学习的军事技能结合中国传统来训练士兵，取得也很大成效，深受宋子文器重。

　　税警团时期的孙立人(左一)

　　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9月税警总团开赴抗日前线。但税警总团被分割使用，作为后备队补充到前线各部，不但未形成战斗力，还被分散消耗殆尽。孙立人的第四团被调到孙良元的第88师，部队又被分批补充到前线，第二天中午他身边仅剩20多人。这时孙元良仍来命令补充人员，孙立人回复说：“部队已经分散补充完了。”孙元良回复：“这是命令，违者军法从事。”

　　孙立人只能带着20多个人冲上丁家桥，桥上守军都在往后跑。孙立人抓住一个逃兵问：“为什么后退?”士兵回答说：“长官都跑了。”孙立人大喊：“我是团长，听我指挥，回去收复阵地。”士兵们看到团长都不怕死，都纷纷调头打了回去。日军以为增援部队到了，便退回了原阵地。

　　孙立人带领税警第四团在苏州河南岸与日军血战两周，7次击退强渡苏州河的日军。在一次激战中，被日军一枚迫击炮弹击中，全身中弹片13处，奄奄一息。宋子文听闻后，立即安医院，医院昏迷了三天，后来宋又将其送到香港治疗。

　　淞沪会战后，税警总团余部被胡宗南收编。年初，孙立人从香港回国。继任财政部长孔祥熙决定让他重新组织一支直属武装，称号为财政部盐税总局缉私总队。孙立人收罗旧部和伤员，很快就拉起一支部队，先后在湖南长沙、贵州都匀整训。

　　年，为了保障当时中国唯一的物资进出通道畅通，中美英三方决定组织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缉私总队被改编为国军第66军新编第38师，加入中国远征军。孙立人出任师长，全师上下1万余人。新38师作为66军的先头部队，当年3月17日开赴缅甸。

　　孙立人刚到缅甸不久，4月17日，西线的英军多人、美籍传教士和记者多人在仁安羌被日军第33师团多人包围，弹尽粮绝后准备投降。17日中午，英军急向中方求援。孙立人派第团火速赶往仁安羌，自己也不顾远征军司令长官罗卓英反对，从曼德勒赶往前线。

　　团到达后先清理外围阵地，英军指挥官非常着急，担心中国人出工不出力。孙立人向他解释，必须要先侦查好地形才能进攻：“我们中国军人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也一定把你们救出来。”英军指挥官这才吃了定心丸。19日拂晓，团发起进攻，英军也开始突围。经过十多个小时激烈战斗，才将日军击溃。此战，日军遗尸多具，团也付出了牺牲人、伤人的惨重代价。

　　但中国军队打出了军威，此后美英军改变以往蔑视中国军人的态度。孙立人也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在海外收获颇高的声誉，开始被为美国 　　由于中美双方在军事指挥权上的分歧以及英军过早溃退，中国远征军接连几次错失组织会战的机会，被日军切断了回国的退路，处境非常危险。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兼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史迪威强烈要求远征军开赴印度。远征军副司令长官杜聿明请示蒋介石后认为这“有损国格”，决定带兵翻越野人山回国，并由新38师断后。

　　野人山原始森林遮天蔽日，自古就无人翻越，十万大军进去没有补给，就算躲过日军围追堵截，也是凶多吉少。孙立人断然拒绝了这个命令，甚至不惜与杜聿明闹翻脸。在完成掩护任务后，果断朝印度方向行军。

　　这是中美两种指挥风格的区别：中国指挥官大多唯上，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抗命不遵是非常严重的背叛。美国人则通常会根据实际情况安排，强调爱护士兵生命，不干预下级指挥。最终，3万多远征军将士葬送在野人山中，杜聿明自己也身患多种疾病奄奄一息。而新38师在孙立人的带领下，大部安全抵达印度，为日后反攻保存了有生力量。

　　新38师撤到印度兰姆伽后，与新22师及后续补充的兵员组成了中国驻印军。部队接受美式训练，装备美式武器。此时，史迪威担任中国驻印军总指挥，获得了军队的指挥权。年底，中国驻印军开始对缅甸日军进行反攻。

　　经过整训的中国远征军脱胎换骨，在缅甸丛林中不断获胜。接连攻克新平洋、于邦、太白加、孟关等要地，号称“丛林之王”的日军第18师团死伤过半，狼狈逃出胡康河谷。日军战史记载：

　　过去，第18师团转战中国，同中国军交战最有自信。岂料胡康河谷对阵的中国军队，无论是编制、装备，还是战术、技术，都完全改变了面貌……使全军不禁为之愕然。

　　在3月份的孟拱河谷战役中，孙立人派出团，在密林中隐蔽迂回到西通，切断了日军自加迈以北的补给线。同时西通也是日军在孟拱河地区的物资囤积点，团攻下西通以后缴获了mm重榴弹炮4门，武器75大卡车，粮弹仓库35座。日军正面无法再与远征军相持，步步撤退。这次迂回对中国驻印军反攻的胜利具有决定性影响。

　　年1月28日，中国驻印军与滇西远征军在芒友胜利会师，中缅印公路顺利贯通，缅北反攻任务基本结束。3月，孙立人升任新一军军长。

　　中国远征军征战图

　　在缅甸的两年作战中，孙立人指挥的部队战果辉煌。共击毙日军3.3万余人，伤日军7.5万余人，新一军也付出了1.7万余人的伤亡。如果要说中国哪个将领最厉害，答案可能各不相同，但如果问哪个将领指挥的部队击毙日军最多，那答案只有孙立人。

　　为了铭记抗日牺牲的新一军将士，孙立人在广州筹建了新一军抗日阵亡将士公墓，并给自己预留了一块坟地。他曾告诉家人：“死后不进忠烈祠，与抗战阵亡将士葬在一起。”孙立人为安葬在墓地的名新一军烈士写下挽联：

　　立马望南方，故垒迷离，每怀野火残烽，战血长随伊水碧;提师归故国，疮痍满目，忍看孤儿寡妇，忧思独共白云深。

　　新一军烈士烈士墓

　　抗战胜利前夕，孙立人应欧洲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之邀前往欧洲战场考察。随后，新一军也被调往东北打内战。直至战况不利，蒋介石才紧急要求孙立人回国。年5月在赴东北之前，孙立人到南京汇报，才见到阔别数年的妻子张晶英。为躲避战火，她住在一家破庙内，两人相见分外感慨，张晶英几乎哭成泪人，然而第二天孙立人便起身前往东北。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到东北后孙立人的上级正是当年发生过激烈争吵过的杜聿明，两人在东北也因为指挥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孙立人心高气傲，不愿自己的指挥权受到干扰，杜聿明也非常看不惯这个自视甚高、不听指挥的下属。

　　凤山练兵

　　在讲究派系的国军中，得罪杜聿明相当于得罪了整个黄埔系，自然而然遭到排挤。两人不合的结果是孙立人丢了兵权，被挤到台湾去练兵。这也许就是命，当年留在东北的将领要么丧命，要么做了俘虏。

　　孙立人在军事指挥上有一定才能，但在政治上却非常不成熟，他性格耿直，不善于交际，对拉帮结派尤为反感。年冬，孙立人与周至柔、汤恩伯三人同游紫金山，经过中山陵时，周至柔提议：“我们三人当国父灵前，结为兄弟。”孙立人心直口快：“你们都是军中前辈，我是晚辈，不敢潜分。”然而这被两人视为不愿与自己深交，渐渐疏而远之。

　　年，动身前往台湾练兵之前，他在南京与原配夫人龚夕涛见了一面。孙立人感谢她这么多年操持孙家，并给她带去了一件狐皮大衣、一块金壳坤表。龚夕涛相视无言，孙立人匆匆离去，谁也未曾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后来的形势发展快得出乎众人意料，就连孙立人的亲弟弟一家人也来不及去台。

　　孙立人初到台湾练兵，陆军训练司令部为他找了一处住所，并安排了一位漂亮的乡下姑娘张美英为他料理家务。孙立人常年在外，与原配并无子嗣，到台后已年届50仍无后人，医院检查后才发现自己无法生育。为了不让孙立人留下遗憾，她与张美英结为姐妹，极力撮合她与孙立人。后来，张美英先后为孙立人生下3子1女。

　　年，蒋介石败退台湾让美国人彻底失望，酝酿了“弃蒋保台”方案，计划由胡适担任文职，以当时已担任陆军总司令的孙立人掌管军队，取代蒋介石，实施改革。美国人不断试探孙立人的意愿，但孙都无动无衷。后来麦克阿瑟更是直接邀请他到东京面谈，而孙立人却表示：“我忠于蒋介石，不能临难背弃，台湾军队悉由蒋介石指挥，陈诚也是听命蒋介石的。”

　　此后，形势再度发生转变，朝鲜战争爆发，美国人认为台湾不能内部先乱，马上改变主意重新支持蒋介石。而对于孙立人潜在的威胁，不仅老蒋，将来准备接班的小蒋也洞若观火，早欲除之而后快。随后，孙立人的多名亲信部下因为“匪谍案”被逮捕调查，自己的英文秘书黄氏姐妹也遭逮捕。孙立人十分恼火，在一次国防会议上，拍桌子发火：“他们有问题，就赶快查明处分，没问题就赶快放人。”

　　年6月，孙立人旧部郭廷亮卷入“匪谍案”，当局指控他预谋在蒋介石阅兵时发动“兵谏”，并诱导他将矛头指向孙立人。最终，蒋介石免去了孙立人一切职务，并下令调查。依据调查报告，蒋介石颁发命令称：“该上将不知郭廷亮为匪谍，当属事实，但对本案实有其应负之重大责任。姑念该上将久历戎行，抗战有功……毋庸另行议处，由国防部随时察考，以观后效……”

　　这个“随时察考”与当年处理张学良时的“严加看管”有异曲同工之妙，结果都是不加期限地软禁，孙立人也成了张学良第二。直到年，已经被软禁33年之久的孙立人才恢复自由，所有抱负早已消磨殆尽。

　　孙立人原配夫人一直留在大陆，早已于年病逝。晚年的孙立人对故乡无比思念，恢复自由后才能派儿子孙安平回大陆探望，吩咐一定要到龚夕涛坟前祭拜。龚家后人将她数十年来一直保护照顾孙立人弟弟孙叔平一家人及其他亲属的情况告知孙安平。

　　孙立人拿着龚夕涛坟墓的照片，听着龚夕涛的遭遇，老泪纵横，久久无语。信仰佛教的他在台北善导寺为龚夕涛做了三天法事，并将长子孙安平过继给她，以告慰在天之灵。

　　年10月11日，孙立人病重入院，也许预感到了时日不多，他再次告诉家人：“死后归葬到在广州的新一军抗日烈士墓，否则棺不入土。”长子孙平安回忆，不久之后，孙立人便陷入昏迷，偶尔醒来总是喃喃自语，反复提到：“夕涛啊，这辈子最对不起你。”

　　11月19日，医院病逝。因为身份特殊，他归葬新一军抗日烈士墓的遗愿至今无法达成。在台湾的墓地，也只是以大理石暂时围砌棺椁，至今没有入土，像是暂时停放。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孙立人至死不肯入土台湾，这座墓地更像是在倾诉他一生的委屈。

　　孙立人一生，大多数时候在与日军作战，并立下了赫赫功勋，是当之无愧的抗日英雄，于国家无愧。他的一生也与美国有密切联系，没有美国支持，在派系复杂的国军中，以他的为人和性格很难脱颖而出。但正因为太受美国偏爱，反而引祸上身，身陷漩涡而又不能自处，最终留下一段长达33年的遗憾。